文/半岛全媒体记者高芳图/受访者提供
李杰与跑友平时训练
他们都是生活的“孤勇者”,用不肯停歇、不断加速的脚步对峙绝望,重塑起自己生命的城邦。
奔跑让他重获一双看见世界的“眼睛”;
奔跑是她拯救自我对抗病魔的“武器”。
对他们而言,奔跑不仅仅是一场比赛,是向上生长的精神力量,是刚烈不屈的生命历程。
深秋染霜叶,一个月后年青岛马拉松将鸣枪开跑,无数矫健的身姿将绽放在碧海蓝天之间,渲染一幅蓬勃壮美的画卷,其间,就有他们。
李杰:我有一双奔跑的“眼”
李杰参加“戈十三”挑战赛
看不见的赛道,看得见的梦想。据不完全统计,我国目前有超过万名视障人士,在陪跑志愿者的协助下,越来越多的视障人士参与马拉松赛事,让他们从中获得了更多的生活和社交空间,而与捧在手心里奖牌一同闪耀的,是他们崭新的人生价值。
开赛前的准备
10月6日一早,李杰的康复运动工作室就响起了清脆的门铃声,有跑友早与他约好,带女儿来做晨跑运动后的推拿按摩。
“女儿今年报了半程,我今年就不跑了,当个志愿者,在终点线上发发补给。”当天早上一见面,跑友就与李杰讨论起青马——这场家门口的赛事,在青岛跑友圈里备受
清晨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向屋内,按摩床、边角桌、墙上的穴位图,木架子上挂的一串马拉松奖牌,都被罩上了一层光晕。7岁的李杰在按摩床旁来回挪动,一米八多的个头,身穿一身黑色紧身运动衣,脚蹬一双橙色跑鞋,紧实的肌肉线条如雕刻般分明。
年李杰参加“戈十二”挑战赛
年李杰参加北京参加马拉松
这个国庆节假期,李杰没有休息,跑友们清晨跑完步,常常要过来做做按摩,放松肌肉筋骨;赶上加班的跑友,晚上下班后才能过来按摩。大家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一个月后举行的青岛马拉松比赛,李杰则要忙到晚上11点多才能打烊回家。
从去年开始,李杰就以特殊的方式“参与”青岛马拉松赛事——身为赛后保障人员,他义务为完赛的跑友们做肌肉放松、拉伸,以及一些简单的伤痛处理。去年青马赛事当天,他服务了0多位跑友,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自从9月21日青岛马拉松启动报名以来,李杰的跑友圈里相关话题热度不降,从购置一套新跑服,到晨起加强运动训练,再到运动后的康复按摩,统统安排起来,大家摩拳擦掌,憋足了力气,就等着争取个好成绩。比赛开跑的日子仿佛镀了一圈光芒,每次翻看日历时,跑友们都会向它投去期盼已久的目光。
“这样的力度,怎么样?”跑友的女儿今年12岁,平时在学校里是长跑运动员,李杰用手掌按了按她的小腿肚子问道。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他将左手压在右手上,打着圈从左到右、从肩到胳膊给女孩按了一遍。
年李杰参加上海马拉松
“青马还是有难度的,31公里撞墙期正好就卡在石老人那个大上坡上……”李杰慢条斯理地讲述着自己的体会。
“撞墙期”是跑到一定阶段身体的反应现象,此时人疲惫到了极点,双腿特别沉重,迈开步子十分艰难,有随时停下脚步的意识。这种感觉基本存在于每个跑者身上,李杰也不例外,而且身为一名视障跑者,他的感受更为深切。
李杰患有先天性视神经萎缩、眼球震颤,右眼视力0.01,左眼视力几乎为0,仅有微弱的光感,医学鉴定为一级盲,用他自己的话形容就是“比全盲好那么一丢丢”。
打个比方,一米之内看一个人的脸,他只能辨认眼睛、鼻子、嘴巴大体在什么位置上;看书阅读需要用比放大镜倍数更高的目镜,一行文字在有限的镜面里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出现;过马路看不清红绿灯和路标,走路看不见马路牙子,只能脚尖点地,探索式地缓慢前行。
如果远看这一幕,颇像是慢放的电影镜头,一个人被穿梭的车流抛向孤单无助的境地。
年李杰参加青岛沙滩铁人三项系列赛
但是,如今的李杰,会在每天清晨5点多走出家门,步行到附近的奥帆中心,跑上10公里,赶在7点半回家。其间,他还经常带新手跑步,教新上路的跑友调节步速,甚至帮多斤的胖跑友减了肥……
从年开始跑马,李杰已拿下了十几场赛事,青岛马拉松算是他的入门赛事。年,他在跑友们的陪伴下跑完了青岛马拉松全程,用时3小时59分2秒。而他的最好成绩,是参加年上海马拉松,用时3小时28分50秒。
跑道无障碍
8年前的李杰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像矫兔一样在大地上疾驰。
在年的青岛市市南区残疾人运动会上,一位马拉松跑团的大哥看了他的百米跑成绩后,建议道:“你的耐力不错,可以尝试去跑马拉松。”
“我看不见,恐怕走不了太远的路。”李杰惶恐道,去不熟悉的地方,如果不是家人陪伴,他根本寸步难行。
“视障人士参加马拉松比赛,会有志愿者陪你一起跑,为你引路,保障你的安全。”跑团大哥的话让李杰听了很心动,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参加当年青岛高新区的马拉松比赛,完成了自己的跑马首秀。
年李杰在青岛参加沙滩铁人三项系列赛
“感觉太棒了,跑马为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出生以来,“眼神不好,寸步难行”一直像禁锢李杰身体的镣铐,以往熟悉的生活圈子,他的活动范围不超过小区周围。而如今,在跑友的陪伴下,他去过上海、北京、甘肃戈壁滩……奔跑在不同的城市、山野,肆无忌惮地享受自由的风、温暖的阳光照拂过身体,创造着一个个属于自己的奇迹。
让李杰印象最深的是参加年“戈十二”挑战赛,青岛马拉松协会会长孙化明为他联系了北京戈友援助基金会轮值主席历伟助力。
得知李杰第一次参加戈壁滩的跑马赛事,前一天刚攀登过海拔七千多米雪山的历伟不顾劳累,迅速组织了一支四人陪跑小队,还细心地为李杰准备了防沙鞋套、泡腾片和藿香正气水等物资。
“虽然路不好走,但是那次比赛特别有意义。”以往,李杰很注重参赛成绩,但那次跑马经历,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原来历伟有个习惯,在参加跑马赛事的时候,会带很多垃圾袋,“跑道上会有一些被遗留的垃圾,他说‘要把不属于戈壁滩的东西带走’。”李杰清楚记得,那次赛事全程29公里,而这支五人“跑团”为了捡垃圾,实际行进路程将近50公里。
李杰年参加“戈十二”挑战赛
李杰看不清垃圾的位置,主动承担起背垃圾的担子,到达终点时,他们一共扛了30多袋垃圾。
戈壁滩上多雅丹地貌,在跨越一道1米多宽的地沟时,历伟一下扑在沟上,让李杰踩着他的身体过去。李杰拒绝了:“你们在这个沟旁边围一个圆圈,我摸着你们的胳膊自己滑下去。”
陌生跑友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李杰深深感动,但他更希望自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平等参赛。
在竞技的角逐场上,李杰一次次挑战自己。这是他面对赛场的自强与执着。
年威海铁人三项比赛中,头一天骑着自行车试跑道时,有一辆车停在路边,前面的跑友都避开了,李杰看不见,车速又快,一头撞在车上,脸擦破了,胳膊鲜血直流。
“还能参加比赛吗,要不算了吧?”参加比赛的跑友们担心道。铁人三项中有一项要游过米的自然海域,如果伤口不愈合泡了海水,有可能引发感染。
在“戈十二”挑战赛,李杰为陪跑队友按摩受伤的膝盖
李杰在“戈十二”挑战赛中与陪跑跑友一起捡赛道上的垃圾
第二天,伤口稍微愈合,李杰坚持完成了赛事,“跑起来只要有人在我身边陪伴,我就能分辨方向,但是游泳比较难,在水里别人很难帮到你。这时候只要盯紧前面一个人的脚,我就能跟上。”
近年来,随着马拉松赛事在中国的日渐成熟,为视障跑者陪跑也形成标准化:每次赛事,全程一般有三名志愿者组成陪跑小团队,其中两名志愿者通过牵引绳在前面开路,协助补给以及控制方向、速度,另一名志愿者则在后面保证视障跑者安全。
北京、上海都成立了专门为视障跑者服务的志愿者陪跑团队,从赛事报名、到达后的接送站,到路线规划、全程陪跑,服务项目越来越细致到位。上海的“黑暗跑团”自6年成立至今,几千名注册成员中就包括两千多名陪跑员、四百多名视障跑者。
“跑道无障碍,人心无障碍。”赛事中比角逐输赢更温暖人心的,是平等、互助的精神。跑马前的李杰在人群里安静得像个透明人,现在的他敢于走出视力所不能及的区域,敢于尝试去探索世界。
每次跑马,李杰周围都会有五六名志愿陪跑员,遇到比较拥挤的时候,陪跑员会边跑边喊:“视障跑者,请避一下。”立时,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加油!”“加油!”一声声鼓励随之传送到耳畔。
年李杰在威海参加超级铁人三项赛
年李杰在青岛沙滩铁人三项系列赛中,在救生船引导下完成游泳比赛
这条被簇拥的道路,像开满了五彩斑斓的鲜花,比抵达终点更加温暖人心。
唐公胜、严伟:两人一根绳
“我经常教育儿子,世上没有干不成的事,就看你想不想干。”在家里,唐公胜经常讲起严伟的故事,激励自己的孩子。
严伟是国内首位完成公里“超马”的盲人跑者,唐公胜是他日常锻炼时的陪跑员,也是帮助他感受世界的一双眼。
今年50岁的唐公胜是高密电视台的一名记者,6年开始跑步,年认识了盲人跑者严伟。彼时的严伟已是跑圈里的“名人”,是一位同事的采访报道,引起了唐公胜的注意。
跑圈不大,在严伟寻找陪跑人员时,唐公胜主动伸出了援手。他们住的地方相差不到一公里,这是很大的便利条件。
经常陪严伟跑步的有20多人,唐公胜绝对是出勤率最高的一个,“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小孩吃糖一样,没有够。”
但唐公胜有时很无奈,自己这个年龄陪跑,已经跟不上严伟的体力了。
每天晚上从7点多开始,严伟约跑的短信就来了。“我想睡个懒觉。”唐公胜回复道。
严伟借助手机软件与跑友联系,沟通不是很顺畅,一圈问下来,差不多就到晚上10点多了。“有时候问了一圈,别人都有事,他又回头重新问我一遍。”这时,唐公胜也只能开玩笑地答应下来,“看来我想偷个懒都不行啊。”
唐公胜(右),严伟
唐公胜此前因为采访短暂接触过盲人,但陪跑需要注意什么,他没有经验可供参考,“最开始我问他,需要我做什么,严伟回答:你只要正常摆臂就行。”
志愿者和盲人搭档跑步,需要用时间和里程来打造默契。
陪严伟跑步时,唐公胜不会戴耳机听音乐,因为盲人耳朵特别灵敏,耳机里的声音会形成干扰,诸如此类,两人随着脚下里程的延伸,磨合出了一些心照不宣的日常习惯。
有一次两人在公园跑步,风很大,吹得人摇摇晃晃,严伟差点绊倒,一下紧张起来,埋怨的话脱口而出:“你跑偏了,差点把我绊倒!”
唐公胜回道:“我一直走直线,哪儿偏了?都说了今天风大,你非要跑。!”
“关风什么事,让你戒烟戒酒你不听,我都能感觉到你心肺功能跟不上了。”那次拌嘴后,唐公胜还真的把烟戒掉了。
两人跑步时都是并肩前进,通过一根60厘米到80厘米长的盲绳协同。唐公胜通过牵引绳子一端,及时发出提醒,比如地面坑洼、路旁掉落树枝、路面有井盖等。
盲人听力和身体感知能力的敏感性要异于常人,陪跑者呼吸、脚步稍有改变,严伟都能感知到。“有时候,我轻轻地触一下绳子,他能朝我这边跨好大一步。”唐公胜十分清楚握绳的力度要轻,否则自己的手一紧张,严伟也会跟着紧张。
唐公胜陪严伟跑步
一次路上遇到车辆在身后按喇叭,严伟觉察出了唐公胜的小心,说道:“不用紧张。”“你不紧张,我紧张。”唐公胜手耳眼并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在拥挤的车流中,脚如果一下子落到坎上,导致这位盲人跑友绊倒,责任就大了。
陪盲人跑马拉松,不仅讲究摆臂、步频、步幅、步速的配合,就连呼吸也相当讲究,如果一个气定神闲,一个喘得像拉风箱,两个人的节奏就会打架。
“我的跑速都是严伟训练出来的。”唐公胜笑说,对于跑步,他最初是出于“玩票儿”的心理,陪严伟跑步后,自己成绩提高很多,发力方式、跑姿等都有意识地向专业选手靠拢。
深入接触后,唐公胜对这位盲人跑友更多了敬佩。“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疫情期间,严伟的盲人按摩店暂时歇业,他每天没事就锻炼,负重一百斤,一天能做两千多个蹲起,跳绳一天两万多下,运动员都达不到这样的训练量,所以他腿部特别有力量。”
“有时候我会忘了他是个盲人跑者。”陪跑遇到上坡时,严伟会非常兴奋,嘴里“嗷嗷”地喊着就冲上去,能拽得唐公胜接连好几个趔趄。
在唐公胜所在的跑团里,严伟每个月甚至全年跑量都是第一名。陪他跑步的跑友,配速从每公里分钟到5分半钟不等,他都能将就。陪跑者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人被他带起来了,成绩不断攀升,有的人因为速度过慢,则被他“淘汰”了。
唐公胜参加北京马拉松
“跑团里不会歧视视障人士,反而会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你看,有时候大家一起出去参加比赛,近80岁的老年跑者、像严伟这样的盲人跑者、新手都会得到额外的关照,都是好几个人前呼后拥的。”
国内一项马拉松赛事有个筹款项目,是为视障人士提供医疗救助,为他们重获光明。项目名叫“看得见的希望SeeingisBelieving”他们的宣传语很出色:“当你在比赛途中,如果有啦啦队员向你欢呼的时候目光飘向远方,不要介意,因为他们心里看到的是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专注与你的付出。”
张萍:用跑马对抗癌症
这次的青马,张萍不能参加了。
今年5月底,已经59岁的她因为乳腺癌切掉了一侧乳房,而18年前,她的另一侧乳房也因癌症被切除。
患癌后,张萍爱上了马拉松,还在55岁的年纪时参加了铁人三项赛。这些年,张萍经历了两轮化疗,一次比赛中心脏骤停,但她没有停下脚步,“正因为得过癌症,我才会更加
“家门口的比赛不能参加,好可惜!如果不是身体原因,我一定参赛。”看着朋友圈里跑友们都在讨论今年的青马赛事,张萍的脸上满是沮丧。这些天,她刚刚经历了第五轮化疗,间隔21天恢复期后,到10月底才能完成最后一轮。
“化疗太痛苦了,刚打完吊瓶的前三天,看什么都想吐。脚沉甸甸的,抬不起来。”对于59岁的张萍来说,这样的痛楚,早在年她已经历过一次。乳腺癌,夺去了她的乳房。
为抵抗癌症的纠缠,张萍选择了运动。5年,她偶然间看到一本村上春树的随笔集——《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早在成为作家以前,村上就爱上了跑步,从夏威夷的考爱岛,到马萨诸塞的剑桥;从村上市的铁人三项赛,到希腊马拉松长跑古道,他将这些年来在路上一面奔跑、一面思索的东西集结成书。
“痛楚难以避免,而磨难可以选择——每当村上长跑时,脑海里就反复出现这句话。”为了体会这本书里描写的感受,张萍也开始跑步,继而从跑步晋级到跑马。
张萍
“跑步会放大身体的知觉,跑步时,满耳都是身体里的声音,胸腔里的震动,肠胃咕噜噜的胀气声,还有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仿佛一架风箱,越拉越响亮。”跑马的最后几百米,手术的伤口会痛,但是也分不清到底是身体哪一部分痛,这时的张萍会大喊:“为自由勇敢的心加油!”为自己打气鼓劲。
得益于跑马,张萍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强壮了,一些小毛病竟渐渐消失了。比如,因为免疫力低身体虚弱,她原先患有日光皮炎,不能见太阳,遍寻名医也不见效,现在她可以肆意在阳光下奔跑,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这也是她最自豪的事情。
“参加了多少场马拉松没有细数过,至少50个吧。”疫情之前,张萍每年最少参加3场国外马拉松比赛,新加坡、加拿大温哥华、美国旧金山、希腊雅典、德国柏林、日本冲绳等,都留下了她跑马的足迹。
“最喜欢数万人一起等待出发的时刻。比如北京马拉松,枪响前几万人合唱国歌,那个时刻,会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心中那份对国家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直到现在,北京马拉松仍是张萍最喜欢参与的赛事之一。
年张萍与老公参加武夷山山地马拉松
而最让张萍引以为傲的,是年在上海举办的世界铁人三项赛中,她以出色的成绩获得铁人三项世锦赛的参赛资格。
“这个资格是很难拿到的,在55岁到60岁这个年龄组里,我排名第一。”每个年龄赛段组里,选手只有拿到前三名的成绩才能获得下一场比赛的资格,下一场比赛定于年在芬兰举办。
“本来打算参加比赛,顺便去看极光,现在看来,可能身体条件不允许了。”张萍遗憾地说。
心脏骤停之后
今年化疗之前,张萍还经历过一次生死危机。
“根本不知道咋回事,人一下子就晕了。”年9月13日,张萍在东营参加铁人三项比赛时,在自行车赛段中突发心脏骤停。“那次经历后,我了解了什么叫猝死,就是一点知觉都没有,没有任何疼痛感。”
今年7月份,张萍化疗期间的张萍剪短了头发,坚持运动
等张萍苏醒时,已经躺在了急救车上,从身边救护人员的讲述中得知,“现场非常惨烈,牙齿摔掉了五颗,手腕骨折,头盔里全是血。”
“我参加比赛时是佩戴着心率仪器的,后来查看了一下,心脏有一分钟是完全停止的,后来又复跳了。医生说没有抢救措施的情况下,心脏自然复跳的概率非常小,也可能是摔掉了牙齿,剧烈的疼痛刺激了身体反应。”张萍回忆道。
“心脏骤停是很可怕的,有段时间,我都不敢靠近马路牙子走路,怕万一摔倒不省人事了,正好有车路过,就会非常危险。”咨询过几位病友后,张萍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一年后,张萍的胸前多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心脏起搏器。“有一根导线就插在心脏壁上,一旦探测到心脏停了,就帮你电击一下。”
可刚装上心脏起搏器没多久,身体再次查出癌症,张萍用“倒霉”两个字形容自己接二连三的境遇。
张萍
“有一段时间我很沮丧,但是想想最开始跑马的时候,被村上春树触动的那句话——‘痛楚难以避免,而磨难可以选择’,至少我经历这么多磨难还活了下来。现在可能艰难一点,至少我还活着。”说起这些经历时,张萍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岁数一年年地增长,张萍对生命也更加珍惜。每次打完化疗,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她便会尝试着慢慢恢复运动,“第一个疗程和第二个疗程后还可以去游泳,第三个疗程后就不行了。”
化疗的副作用是累积的,她的身体反应越来越大,“打完点滴的前三天最难受,那种感觉就像身体里有蚂蚁在爬,一阵冷一阵热的。”
“如果你整天躺在床上,心情可糟了,会悲观地胡思乱想,你要为坏心情找一个替代。”化疗后虽然没法跑步,但张萍依然按照平时跑步的作息时间起床。
以前早上五点半起床跑步,现在她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门,骑上自行车,沿着跑步训练的路线遛一圈,以维持曾经坚持日常训练时的生物钟。
享受阳光下的奔跑
受妻子的影响,张萍的丈夫几年前也开始跑马。“有一天,他说也想跑步,我就带他到附近的学校操场上试了试。我教他跑姿,调节跑速,第一次他就跑了6公里,一下就有了信心。”
年,张萍两口子在日本富士山跑完了两人的第一次全马。
国庆假日期间,经历第五轮化疗后的张萍与跑友在爬山
张萍与老公同时冲向终点线
“没想到他比我还迷恋跑步。”让张萍惊讶的是,丈夫对跑步更专注。去年,单位从福州路搬到了即墨蓝谷,为了赶上早晨7点钟的班车又不耽误跑步训练,他每天点多钟就起来晨跑。
“身形像小伙子了,他很得意同事们这样的夸赞。”对张萍来说,最欣喜的是老公身体变好了,“以前他的胃特别不好,现在吃得再多也不影响消化了。”
张萍朋友圈里有一段年在青岛马拉松赛道上录制的小视频:开跑前,她教丈夫举起手来比画胜利的手势——“耶”,她在一旁解说道:“现场直播啦,今天我不仅是老公的教练兼私兔(即私家马拉松定速员),还是专职摄影师。”
张萍说,他们有一个小目标,等退休后,以参加马拉松的名义到世界各地去跑步,这样也可以一起看世界。
年月张萍与老公跑西海岸半程马拉松
“跑步会给你一种很阳光的感觉,无论是别人看你,还是你内心能感觉到的,都是一种被阳光晒过的、灿烂的感觉。”不同于村上春树的哲理领悟,张萍形容跑步的感觉更加感性。
对抗疾病的这几年里,坚韧、坚持、坚强,挑战生命的极限,体会生命的意义,跑马精神一直鼓励着张萍:“命运充满了各种意外,总之我们就做好各种准备,意外来临的时候就接受吧。没办法,也逃不掉嘛。”